现实玩家聚集地

身为职业喷子的我，亲手将深爱的女孩骂到跳楼

我是一名职业键盘手。

专业接单骂人，行内信誉极佳。

这天，一位客户要我造谣，让一个女生身败名裂。

而这个女生，是我曾经深爱过的初恋女友。

1

在网络极度发达的2022年，我成为了一名职业键盘手。

上班第一天，老板就告诉了我们一个行业规矩。

“客人想让你怎么骂，你就怎么骂。接了单，就得放下脸面。”

如老板所说，我对待这份工作格外严谨，兢兢业业，客人让我骂谁，我从不推脱。

客人要求不带脏字，我便用尽优美动听的隐晦词汇完成每一条精心编辑的匿名消息。

点击发送，这一单即可完成。

此刻，我手拿三部手机，同时进行几单骂人工作，并与老板随时沟通。

“把脸上的粉抹匀再出门，别吓着别人。”

“能问出这种问题，得把脑子扩容下吧。”

“这样的身材也能学跳舞？”

我骂得很来劲，尽管这些话并不是我本人的心声。

客人的钱到账，今天的工作量就达标了。

我把手机静音，放在床头。我得看看冰箱还剩什么食材，是否足够我做顿晚饭。

方便面饼、西红柿、鸡蛋。

没有肉。

这样想来，我已经好几天没下楼买过食材了。这份工作有个优点，不用外出办公。缺点便是，我养成了不爱出门的坏习惯。

我只能继续食用没有营养的方便面。

吃完晚饭，我冲了个澡。就在我跟随背景音乐尽情舞动时，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陌生消息。

“你们多少钱一单？”

这是一位没有头像的女性顾客。

“什么类型？骂一条还是长期骂？”

我发送过去，继续冲澡。

过了两分钟，她来了回复。

“我需要你在一个网站上发布这些消息，并且在它有一定热度时，跟网友一起骂。”

过了几秒，她补了一句。

“我要让她身败名裂。”

我起先没能会意。

不过凭借我敏锐的感知力和职业嗅觉，我很快理解，她想要利用某人的负面消息引战，从而击垮某人。

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。

她给了我一个账号，并发来了一大段文字。这段文字很长，长到我不想细看。大概意思是，某个女生夺走了她暗恋多年的人，而这个人她快要追到了。

仅看文字，我便感受到了她咬牙切齿的愤怒。

这种戏码，我也不是没见过。但她想要搞垮对方的决心，令人莫名恐惧。

这一单不难，但我还未接过此类型的单子，我告诉她我需要与老板沟通价格。

老板很快回复了我。

“最少这个数，得签合同。”

我把报价发给了她，她立即答应签约。按照合同规定，她得先交一半的钱。

老板确认钱已到账，便命令我即刻工作。

我右手拿起另一部工作手机，而另一只手与她聊天沟通。

“你希望今晚发布这个消息，还是等到明天？”

“夜晚是消息扩散的最优时段，你这都不懂？”

她说得不无道理。

于是我点开她给的账号，想要了解这位目标人物。

我得对那段文字进行加工，讲述得绘声绘色，才对得起这份工作。

而了解我要攻击的对象则是第一步。

她的主页信息不多。性别女，爱好男，某一本大学研究生，现于一所科研机构实习。

而她的头像令我眼熟。

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照片。

头像上的人好似与我有过某种瓜葛。

某一刻，答案从大脑蹦了出来。我惊恐地回看那段我没有细看的文字，找到了她的名字。

那是我的初恋女友。

2

我想到了与她分手的那年夏天。

蝉鸣总是显得聒噪，而她说的话比蝉鸣更令我心烦。

“你为什么总是不在意我的感受？”

于是我提出了分手，她立刻同意了。她删除了我的微信，拎着箱子跑到了另一个城市。

三年了，她混得比我好。

听到她有了新男友，我的心情很轻松。就在这一刻，我彻底放下了她。

但令我郁闷的是，我现在得伤害她。

“你既然已经放下了那段感情，为什么还在意她会受到伤害？”

“我还是忘不了她。”

我的大脑自问自答。

我陷入痛苦的纠结里。一方面是我已经接了单，合同已签，钱已到账，我无法推掉业务。另一方面，我曾爱过她，我无法面对伤害她带来的结果。

我又翻回那段文字，试图把它改写成伤害程度较低的版本。

很难做到。

客人的嫉妒溢满了字里行间，已达疯狂的程度。但通过细看，我发现了几个不对劲的问题。

据我所知，初恋女友并不喜欢吃甜食，但在这位客人口中，女友成为了故意在客人面前要求男方喂她蛋糕的心机女。

而她跟我在一起时，从来没有让我喂食物的习惯。

据文字所述，初恋女友千方百计想要吸引男方注意，故意扰乱客人与男方已定好的约会；用卸妆水泼客人脸，想要毁掉她的妆；以想要沟通研究计划为由，深夜跑到男方住所过夜。

而基于我以前对她的了解，她根本不会做这些事。

除了一个可能，那就是她变了。

或者，还有一种可能。

这位客人所说的一切，是在嫉妒心的驱使下，凭空捏造的。

那么，如果我发布了这些信息，我就是在造谣。

作为职业键盘手，我的同事也有不少造谣高手，但造谣的结果对当事人来说，影响程度都不低。

况且，这是我曾放在心里的人。我无法想象，这些文字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。

就当我提前陷入自责情绪时，我的手机弹出了新消息。

“你发了没？”

她很着急，而我更急。

“你确保这些属实吗？”我输入这句话。

“你管呢？发就行。”

我用了几分钟说服内心，接受可能带来的结果。

没办法，她给的确实挺多。

我用工作手机打开她发给我的网页，这是初恋女友读研所在大学的官方社交网站。

在首页，我看到了几篇求物帖和交友帖。

而我即将发布的这篇帖子，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呢？

我不能多想，那会影响我发挥。

修改完那段文字，我为这篇帖子取了一个也许能火的名字。

《那个夺走别人男人的女学生，你还有脸搞学术？》

点击发布时，我的心好像痛过那么一秒。

刚开始，这篇帖子没什么阅读量。那些新发布的求物帖把这篇帖子压下去时，我还感到庆幸。

但我的侥幸心理没能持续多久。

这篇帖子很快排在了前面，回复量也慢慢增多。前几个回复的内容还仅限于怀疑帖子的真实度，而接下来的回复便是直接开骂了。

“我们大学还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？”

“照这个趋势，她不会勾搭上导师吧？”

“我前男友就是出轨，那个小三用的同样的伎俩。”

我刷了很多条回复，有委婉表示厌恶的，也有骂得不堪入目的。

我多么希望初恋女友今天不逛这个网站，起码她能暂时睡个好觉。

聊天用的手机又来了新消息。

“你怎么删了一些内容？”

“你不懂我们这行，要想营造更好的效果，字数不能太多，吸引更多人关注才能发‘续集’。”

就当这是我能减少对她伤害的最优方式吧。

我继续刷新帖子回复，祈祷热度能降下来。

回复增长的速度有些异常，而且大部分账号没有昵称和头像。

我利用某种手段进行查询，结果是有几十条回复出自同一个IP地址。

我拿起聊天手机。

“你是单独买了水帖吗？”

她很快回复，带着傲慢的语气。

“是啊，你有意见？”

我当然不敢有意见。

焦虑不安在我心里滋长，而短暂的逃避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。

我关掉了手机，瘫倒在床。

如果我能一觉醒来，回到今天早上该多好。

3

我失眠了，伴随着心慌与气短。

整夜不能寐的理由，是我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拼接我曾与初恋女友共同拥有的回忆碎片。

早上五点，我没能忍住好奇心。我拿起工作手机，点开那个网站。

几百条新消息。

我不想一一翻看，那些肮脏的字眼会让我更自责。

我还得继续其他工作，继续利用手机键盘骂不同的人，骂不同的话。

那些简单的工作始终不能排解我的焦虑情绪，而以往我从不会为骂人而感到内疚。

睡觉是很好的逃避方式。于是，我趁午睡补了两个小时觉。

醒来时，大脑很清醒。大脑指挥我拿起工作手机，关注事情的发展进度。

我在网站顶端看到了她的澄清帖。

她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卷入这桩疑似造谣的事件。

她的澄清很简单，条理清晰。

她根本没有男朋友，也没有当小三。那个所谓的男友实则是她的追求者，而且她已明确拒绝。

她知道被夺爱的女生在追求男方，但她从未阻碍女生的追求。

她从不吃甜食，也不知道男生住在哪里。

“各位都是成年人，应该有独立的判断能力。我没做过的事情，我绝不承认。”

她把这段话加了下划线。

我相信她，她还是我记忆中的她。

想到这里，我的心更痛了。

那位客人再次找上了我，要求我在这篇澄清帖下放实锤。

实锤？

客人发来了几张照片和聊天截图。照片里是初恋女友和某个男人的合影，而聊天记录则是他们的暧昧对话。

“小哥哥今天晚上有空陪我聊聊天吗？”

“你想聊什么？”

“聊你感兴趣的就行呀。”

这是其中一段对话，而从说话方式及放大截图时的修图痕迹来看，聊天记录明显是加工过的。

“这能说明什么？”我问她。

“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？你是男人吗？看不懂？”

“你这聊天记录是伪造的。”

“你管呢？”

“你想怎么发？”

她又发来一段文字，大意是男方本来打算和她在一起了，却被我的初恋女友撬了，聊天记录可以看出事情经过。

我又得做一件恶事。

没办法，她又加了工钱。

我开始编辑回复。那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就像是无形的针，扎在我的心脏表面。

所谓的实锤放出来了，这篇澄清帖的热度就此高涨。

我时刻关注最新动态。看着初恋女友一条一条地回复那些恶毒的短评，我却无能为力。

“我没有。”

“我真的没有。”

“为什么你们选择相信一个匿名者发出来的信息？”

她的情绪好像濒临崩溃了。她解释早已删除男方的微信，她无法用聊天记录来表明清白。

她只能放出那些亲密照片的另一个版本。

也许那就是本来的照片，那些照片里根本没有另外的男人。

“那些照片上的男生是加上去的，我根本没有跟他拍过亲密合照。”她补充道。

她更新的这条回复下面立刻涌入更多回复，而有一条回复让我心寒。

“那这么说，你也可以把他修没啊。”

我能想象到她在宿舍不停踱步，焦急地为表明清白而寻找措辞方式，无心研究学术的模样。

她的性格里有脆弱易碎的部分，这让我揪心。

我选择再次逃避。

完成了下午的工作，直到吃完晚饭，我才敢再次打开那个网站。

奇怪的是，澄清帖消失了。我翻了好几页都没看到那篇帖子，而我昨晚发布的帖子牢牢占据网页榜首。

令我稍微心安的是，帖子的最新回复开始倾向于探讨被夺爱的女生。

有人开始梳理事情的逻辑，看来这个社会还是有理性的人。

但可怕的是，这件事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扩散。

与初恋女友同校的网友，把这件事以及消失的澄清帖里那些图片发布在了各大社交网站，引起了不小程度的轰动。

开始有更多人不由分说地讨伐我的初恋女友。

更甚，有人挖出了她的专业、地址、社交账号及小号。

我能想象她每条记录美好生活的动态下，会是怎样的情景。

而她很可能什么都没做错。

4

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。

凌晨三点，我突然收到了一个积灰聊天组的消息。

那是大学时我们专业参加活动的小组，我跟初恋女友就是在组里认识的。

“各位睡了吗？你们有没有看到小叶的消息？”

我还特地打开了聊天组里的好友名单，还好，她已经退出了。

另一个同学做出回应。

“看了，没想到啊。”

其他夜猫子也闻声而来。

“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小叶吗？她能做出这种事？”

“我记得她人还不错啊。”

“老实说，这件事有些蹊跷，我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。”

我心虚了。我想回复，却碍于我与她曾经的关系，便不好说些什么。

“我觉都没睡，一直在看这件事，她好像是跟那个男人有些暧昧。”

“不对啊，我看到的版本是她拒绝了那个男的，但还故意在别人面前跟男的挽手。”

看来事情已发酵到我不曾料到的地步。

“叶同学？什么新闻，我怎么不知道，快给我补补。”

“小叶？她不是和那谁在一起吗？”

“早分了，你才通网？”

聊天组突然静默了几分钟，再也没有新消息。没过多久，我发现这个聊天组解散了。

我闭上眼睛，尝试睡着。

但我做不到。

我熬到了天亮，又点开那个网站。我的帖子往下掉了些，而占据榜首的则是一篇新帖子。

那个男主角出现了。

事情开始不对劲。

他发了一篇以他为立场的澄清帖，表明他确实对小叶有好感，但他没有对她穷追不舍。反而是小叶不停对他献殷勤，还要求他拒绝暗恋他多年的青梅竹马，和她在一起。

他发了几张图片，与那位客人发给我的图片完全相同。

事情的确变蹊跷了。

男人的直觉告诉我，这个男的是因为求爱不得，才联合暗恋他的人一起攻击小叶。

如果是这样，最坏的便是他。

但这不是确切的真相，我无法为小叶做些什么。

我查看了下方的回复，如我所料，大部分人是在骂小叶。

对于那些伪造的图片，他们深信不疑。

没过几秒，我刷到了小叶的回复。

“你要是个男人，你就扪心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这条回复下面，堆积着更多反问。

“你也拿出点东西反击他呀，心虚？”

“你这边迟迟不亮武器，我们怎么相信你？”

我关闭了网页，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工作上。今天的我才发现，骂人并不过瘾。

它给我带来了无形的负罪感。

我再次利用两个小时的午睡逃避现实。

我竟然睡到了傍晚，而我梦到了我小时候的样子。

来不及参透梦的真谛，我便收到了另一个积灰聊天组的新消息。

他们也在探讨小叶的人格。

我不理会，此刻的我对早上的猜测更为确定。因为就在刚才，我看到了那位客人新发的朋友圈。直觉驱使我同时按下锁屏键与音量键，截图刚没几秒，她就删除了这条动态。

截图为我定格了她发的那句话。

“编的又怎样？也算小小地惩罚了她。”

配图里，她与男主角亲密地靠在一起，背景是我熟悉的某个西餐厅。

那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。

现在，我只想找到小叶，跟她说几句话。

她删除了我的微信，我又无法从曾经的各种聊天组里找到她。

我突然想到了QQ。

我打开QQ好友，找到了她的账号。多年不用的号，竟让我忘记应该删掉她，而她也忘了删掉我。

我打开对话框，发出一句老套的问候。

“你好吗？”

她此刻肯定不好受，我立即撤回这条消息。

我注意到，她上一条说说是关于考上研究生。

“我有一个宇宙，没有其他星球。而现在踏入另一个宇宙，我要寻找星球。新的阶段，新的人生。”

我没有关注这条说说于哪天发布，但我知道她应该不用QQ了。

她是个很爱发说说的人。

于是我再次打开那个网站，那个也许她会看私信的大学网站。

我重新注册了账号，给她发了一条私信。

“小叶，我相信你，会水落石出的。”

我猜她此刻在刷帖子，因为她很快回复了我。

“谢谢，你是哪位？我们认识吗？”

经过一番考虑，我决定换个身份。

“我是你大学同学。”

不管她说出哪个名字，我都会回复是。

“小纤？”

那是她大学室友，但她出国了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不是在国外吗？也经常刷国内的帖子？”

“我听说了你的消息。”

“我没事。”

“我相信你，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
“我是真的没想到，拒绝别人的追求会落得如此下场。你好好读书，回来聚。”

“好。”

她没再回复，我也不打算再多说。

我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诉她，我就是替别人造谣的那个人。